王健談巴赫大提琴組曲

J.S. Bach Cello Suites

巴赫的無伴奏作品有人稱為音樂中的聖經,演奏此作品的目的似乎在於讓人能夠更了解自己,而非娛樂上面的價值,因此作家王爾德曾經說過這樣的話:All art is quite useless.(所有藝術都是無用的。),因此巴赫這偉大的無伴奏作品也可以稱作是無用的作品。

王健所演奏的巴赫是我最喜歡的,原因不在於他所演奏的風格,而是他的音樂表現了巴赫,雖然王健所演奏的是大提琴的無伴奏,但是我覺得他對於巴赫了理解,甚至超越了所有小提琴家所演奏的巴哈。

因此藉由王健所談論的巴赫,也許可以給我們一個理解巴赫的線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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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Jian Wang plays solo Bach – The timeless modernism of Bach’s music in a highly personal interpretation.” ——這是DG公司對王健的巴赫大提琴無伴奏組曲專輯的評介。
中國大提琴家王健演奏巴赫的全套大提琴無伴奏組曲是2005年DG的重點出品,外界對王健的這個錄音寄予厚望。原來預定是2005年的5月面市,後來提前到2月出版。DG專門為王健設計了一個有中國特色並富於簡約主義的封面,打破了DG一般出品的設計樣式,CD為雙CD。

巴赫創作的6部無伴奏大提琴組曲無疑是古典音樂的核心曲目。王健已經成為世界各地音樂廳裏讓人熟悉的面孔,他作為音樂會獨奏家和室內樂演奏家經常得到很高的評價。這個錄音為巴赫組曲代來了永恆的現代氣息。一種沉思的,幾乎是冥想的風格的演出,伴隨著讓人興趣盎然的青年音樂家強列的個性。

史密斯:在你作為大提琴家成長過程中,巴赫的組曲對你意味著什麼?

王健:我的父親是一個大提琴家,演奏的幾乎全是古典音樂,但是我起初對巴赫的作品並沒有特別強烈的反響。對於我,它是美好的,但太複雜,不像一些其他的大提琴音樂有很多的旋律。在9到10歲的時候,我開始公開演奏巴赫——不是整個的組曲,一次只演奏2-3個樂章。在《從毛澤東到莫札特》這部記錄片中亮相 後,我成了「櫥窗」裏的孩子,一個星期要公開演奏3到4次。

我還記得有一次為幾個德國音樂家演奏巴赫,出現了記憶失誤。我開始在舞臺上哭泣,台下的人跑過來擁抱我,吻我,但這只是讓我感覺更家困窘(當中國人心煩或者困窘的時候,你不要管他們。你要假裝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困窘)。其中的一 位對我說(是後來被翻譯過來的):「這是最難記憶的東西,不要感覺羞愧。你奏出了動聽的音樂。」

隨著演奏巴赫組曲次數的增多,我演奏得越來越好。它們成為我靈魂的避難所。我知道它聽起來非常嚴肅,但這是為我為自己演奏的音樂。在我演奏了很多的協奏曲,感覺疲憊的時候,當我厭煩音樂的時候,我就獨自演奏巴赫。接著,所有的東西變純淨了,我的靈感也回來了。

史:這麼多年來,你處理巴赫音樂的方式是如何深化的?

王:一開始,我試圖像歌曲一樣演奏這些組曲,讓它們聽起來很優美。但是到了我20多歲,它們不僅僅是優美,還有我們在現實世界中不能實現的理想境界。對於我來說,這是朝向另一個精神世界的觀望。此後,我開始改變演出方式,我注意到其他人也是這樣做的。從中,我得到了像馬勒交響曲那樣巨大的感染。音樂從心靈開始,就像我們為自己演奏的旋律。它就像生命,是以細胞為單位生長起來的。

史:你出生在中國,卻居住在西方。作為一個藝術家,在這兩個世界之間,你把你自己放在什麼位置?

王:我不知道其他人如何感覺我,但我認為自己處在兩個世界之間。我在16歲的時候離開中國,以後一直生活在西方。在國外的頭一些年,從16歲到20歲,這是我個性成熟的階段。在我看來,我已經非常美國化了,但是我很大一部分還是中國式的。

史:中國式的部分對於你意味著什麼?

王:除了演奏大提琴,我做得最多的事情是讀了很多中國的書籍,有時在床上用手電筒看。我不能把我稱做學者,但我對中國歷史和文化有比較深的掌握。然而,音樂是一種語言,有它自己的風格和習慣。一個偉大的作家可以寫出一部偉大的書,儘管是用他精通的語言,但是裏面的資訊是關於人性本身的。我不能說作為一個 中國人讓我成為一個不同的藝術家,因為我認為音樂同樣是關乎人性的。

史:儘管如此,你給這部組曲帶來了不同的文化背景的詮釋。巴赫畢竟不是中國人,那麼你如何在他的音樂中表明自己的東西?

王: 巴赫的音樂有很多旋律表現了中國人的生活哲學,比如謙遜、願望不要成為欲望、喜愛但不一定佔有。這都是中國人的處世哲學。因為我在這些價值觀中長大,這些 東西我感覺很親切。巴赫的音樂讓我更加確信這些人生理念。我不知道德國人如何感覺,但我可以告訴你,巴赫的音樂完全打動了我,我可以用我的方式理解他要訴 說的東西。沒有德國血統或者沒有與巴赫有共同的宗教信仰,我並不感到緊張,相反我很自信,因為他的音樂深深地觸動了我。

史:促使你形成這樣的看法用了多長時間?

王:我想說,形成這樣想法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一部電影《Tous les Matins du Monde》(日出時讓悲傷終結)。讓我感動的一個場景是,當Saint Colombe坐下來開始演奏,想起他的妻子剛剛去世……樸素的音樂響起,觸動我的神經,我流下了淚水。從那時起,我聽了很多的巴羅克音樂。我感覺它們很像中國的詩歌。你知道,一些協奏曲就像小說,有迷人的、奇異的故事。當你讀20個字的中國五言絕句,你會得到完全不同的感覺,在那4行詩中,每行有5個字,你得到了微觀的宇宙,那樣濃厚,那樣淳樸,讓你感覺整個世界更加和諧。



史:你定居在西方,但經常去中國演出。在你的藝術和你的觀眾那裏,這樣的背景的重要性有多大?

王:我感覺很幸運。我能演奏我的音樂,與其他人分享我所珍愛的東西。如果你去看我的上一代人,他們在文化革命中失去了所有的東西。我可以告訴你,我們有 偉大的藝術家,但是他們沒有機會做想做的事情。最近,我讀了一篇中文的評論文章,它說:「中國的表演者已經與西方最偉大的名字並列,我們可以安心地說,我們的藝術家與他們一樣偉大。」

中國人欣賞巴赫組曲已經有很長時間了。他們儘管理解它而且喜歡它,卻總是把它當作別人的東西。我認為這就是我所要做的,如果足夠多的人聽我演奏並說:「他很像我們」,我就有能力推倒這個藩籬。(王崇剛編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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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刊自:http://www.midodo.cn/html/2008-03/3173.htm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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